C3.异世界学校

C3.异世界学校 #

夏禹这天晚上自然是没睡好的。每隔十几分钟,他就要去书桌那边检查一下那幅画上的河是不是还在动。折腾来折腾去,最后还是精疲力尽地睡过去了。

“夏禹,垃圾车都来了两趟了!”

他被夏明朗的声音惊得一骨碌爬起来,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画。

“逗我呢?”他睁大眼睛,不可置信地把画抖了两下。

画上的河又成了一条死物,昨晚生动的水流声也不复存在,河里所有的生物都在从容地端详夏禹的表情,好像看了一出值得回味的好戏。

他咬着后槽牙把画卷起来:“我知道了,你就是在故意整我。”

夏明朗正在打电话,看见儿子板着张脸、紧握着小拳头,每一步都恨不得要把楼梯踩出个大窟窿来。

“哟,怪物进村了。”夏明朗把手机拿开,“来来来,消消气。爸不就喊了你一声,至于这么大火气嘛。”

夏禹没好气地坐下来,说:“不是生你的气。”

“甭管是什么事,都不值得你把楼梯踩得哐哐响的。”夏明朗嘿嘿一笑,指了指手机,“你小叔刚刚还问你呢,跟他说两句吧?”

夏禹的奶奶一辈子生了两个孩子,二十几岁生了哥哥,取名叫夏明朗;快四十的时候又生了弟弟,取名叫夏常青。这第二个孩子出生后的第七年夏禹就出生了,明明是可以叫哥哥的年龄差,他却要随着辈分喊他小叔。

在夏禹的童年回忆里,他最崇拜的人不是爸爸,而是这个帅气爽朗的小叔。不像四肢不协调的夏明朗,叔侄俩都在体育运动上很有天赋。夏常青时常带着夏禹和自己的兄弟们一起玩儿,小侄子的滑板游泳冲浪全都是小叔教的。就在不久前他去另一个城市工作了,夏禹连寒假都见不到他的人影。

“喂?小禹啊。”手机里传来夏常青的声音,和他的名字一样充满了生机。

“小叔!”夏禹的声音也提了一度,“你打电话肯定是有假期了吧?什么时候回啊。”

“过两个星期我放短假,就能回来了。你最近怎么样?”

“一言难尽。”

“听这语气不太对劲。正好,你在电话里说说。”

“说实话,不知道从哪说起。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。”

“什么样的怪事?”

他瞟了一眼正在吃包子的老爸:“就是你们大人觉得荒谬的事情,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。”

“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划清界限了?小禹,我们俩可是同一边的。”

“至少我爸在的时候,我不想说这件事。”

夏明朗嚷嚷:“你俩讲话怎么还带我呢?”

电话那头传来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,像是谁在说一门听不懂的语言。

夏禹问:“小叔,你那边什么声音?”

“噢,”夏常青停顿了一下,“我这边有同事在呢。”

“是外国人吗,我都听不懂。”

小叔笑了:“你耳朵可真好,隔着电话都能听见这边在讲什么。”说完他离话筒远了一些,用外语和同事讲了些什么,嘈杂的人声便消失了。

“小禹,我这边还有点事。有空再聊吧?”

“好。”夏禹特意强调了一遍,“你说好两个星期之后要回,可别到时候因为各种原因,又不回来了。”

“放心吧,我什么时候放过你鸽子?”

“好。那我挂了,拜拜。”

夏禹说完把手机递给夏明朗,问道:“小叔现在是在当翻译吗?”

“别问我,我连他大学学的什么专业都不知道。那小子什么也不告诉家里,一问就是不方便透露,搞得不知道多神秘。”

“他刚才在跟同事讲外语。听起来挺厉害的,你就别担心他了。”

“他哪用得着我担心啊,跟你一样,从小就是个省心的孩子。”夏明朗站起来,胡乱揉了一把儿子的头,“走喽。今天我要早点去餐厅,等下你走的时候自己记得锁门。”

“大厨慢走不送。”

夏明朗前脚刚走,姚心烛后脚就上门了。

“哥!开门!”

声音急切,夏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。

他打开门,直接把画平举在她前面:“废话不多说,是不是你的灯没亮了?正好,我的河也没流了。你是真的乌鸦嘴,怎么什么都让你说中了呢?”

姚心烛哭丧着脸:“我昨天晚上真的不该那么说的。”

“现在怎么办,你有想法吗?”

“我们还是去找毛老师问问吧。”她委屈巴巴地说,“说不定晚上它又能动了呢?”

“那咱俩就祈祷一下你这次也说中吧。”

门没有关,两人一进去就看见毛老师正坐在沙发上看书。见他们匆匆跑进来,他放下书一脸惊奇:“你们俩怎么来了?今天不上课啊。”

夏禹还在纠结要怎么开口,姚心烛就直奔主题了:“我们昨天的画出问题了,您能不能帮忙看看?”

“当然,出什么问题了?”

姚心烛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画展开,指着上面的烛灯说:“我画的这个灯,昨天晚上亮了,但是现在又灭了,所以——”

这丫头嘴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每次夏禹在她旁边都不得不充当脚注的角色:“那个,虽然听起来像是她在骗你,但的确是昨天晚上她画的灯亮了,我画的河也动了。最离谱的是今天一早上起来画全部恢复原样了。我们也不知道找谁去问,才来找你的。”

毛老师却笑了,撑着膝盖站起来:“等会儿让你们家长来一趟吧,得谈点正事了。”

“请家长?”姚心烛紧张起来,“我们真的没有骗您啊。这种事情怎么会拿来恶作剧呢?”

“算了阿烛。请就请吧,反正我们怎么讲都没人信的。”

毛老师忍俊不禁道:“你们急什么,我还没说完呢。是要请家长没错,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。”

家离画室只有十几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,夏禹打完电话之后没多久几个大人就来了。

夏明朗第一个进来,走路风风火火的:“老师您好!我是夏禹的爸爸。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?是不是夏禹又闯祸了?”

“明朗,老师还什么都没说呢,你先别怪孩子。”跟在他后面的是姚心烛的爸爸姚温,还有他的妻子江予梦。

“毛老师,刚才孩子在电话里也没讲清楚。您这么着急见面,那一定是不能耽搁的事情,我们都挺担心的。”

毛老师见到几个家长,又变得像初见两个学生时一样,腼腆局促了起来。“您别担心,他们没有犯什么错,但的确这事儿是不能耽搁的。事不宜迟,请您们——”他又瞅了他们身后一眼,确认夏禹只有爸爸到了场,“三位,随我进书房。”

“那我们呢?”两个孩子问。

“桌上的零食、饮料和书自便。”毛老师朝他们笑着带上了书房的门。

夏禹也不客气,这就开始吃吃喝喝了。姚心烛在旁边坐立不安,一会儿蹲在花盆边数花瓣儿,一会儿抠起了鱼缸上的污渍,一会儿又盯着桌上的山水盆景发呆。夏禹眼皮子都没动一下,而姚心烛动着动着就到墙边去了,接着顺理成章地把耳朵贴在墙上,偷听书房里的动静。

“你吃不吃桂花酥?”

姚心烛见夏禹瓜子都嗑起来了,不满地小声说:“你别吃了,瓜子什么时候不能磕啊?我耳朵没你好,你快过来听听。”

“他放在这儿给我们的,不吃白不吃。你快来尝尝这个桂花酥,我给你留了一个,喏。”

“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他们在讲什么吗?”

夏禹躺在转椅上转了一圈:“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,好奇心害死猫。”

“你又不是猫,害不死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于是两个孩子呈壁虎状趴在墙上,听到了以下对话:

“如果还不相信,我还有很多种方式向您们证明。”是毛老师在说话。

夏明朗的声音有点儿虚:“不用了不用了老师,我这脑子也不太够用了。”

“我知道几位是需要时间接受的。”毛老师的声音,“只是时间已经不多了,还请尽快决定。”

“老姚,你有啥想法?”夏明朗在寻求姚温的建议。

姚温沉默了几秒,迟疑道:“我还是觉得,现在决定有些太草率了。”

“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。”毛老师解释说,“但我这么急着要几位过来,也是因为孩子们办转学手续也得花上几天。四天之后,刚好可以赶上今年开学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,如果错过了今年,我也不敢保证明年这时候他们一定拿得到入学证明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两位也大可不必担心孩子们毕业后的去向。我们的学子中人才辈出,即便毕业后不留在那边,回来之后经学校引荐,最后也会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。从我所见过的学生来看,只要不走歪路、不自暴自弃,最后都有所成就,不会沦为碌碌无为之辈。”

“我们家那小子贪玩,除了学习什么都喜欢,成天研究些没什么大用的东西。他要是没人督促那就完喽。”

“夏先生,您不要低估孩子的毅力。旁人的督促很重要,但更重要的是帮他找到真正热爱的事情。我看这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,如果真正想完成一件事,他会自己督促自己的。”

夏禹在墙这一头表示比较满意:“没想到这老师说话还挺中听的。我爸倒好,一天到晚的揭我老底。”

“夏叔叔讲话就是这样的,你干嘛往心里去。他要是真觉得你喜欢的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,怎么会花钱送你来上水墨画课啊?”

“人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说,至少不会心里想着东嘴上说西。你到底是谁那边的人啊,叛徒。”

姚心烛嘿嘿笑:“你这边你这边,老大。”

书房里的谈话依然在继续。

“能再给我们几天时间商量商量吗?”

“提醒一下您,关于这件事情,也只有您和您太太、还有夏先生三个人讨论。”毛老师说,“您刚才也看到了,这些话是没法告知其他亲朋好友的。”

“唉,我还给忘了这一茬了。”

“所以您所说的日后再议,和现在做决定,没有本质上的区别。”

接下来三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,比蚊子飞的声音还要细微。夏禹听了半天,忽然拉着姚心烛往后大退了几步,从桌上抄起一本书塞进她怀里:“快点,装一下。他们要出来了。”

门打开了。

夏禹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毛老师那书架上的青藤开花了。大团雾蒙蒙的粉色,白色,淡黄色,把后边的书全挡住了,只能依稀看到几本破旧的古籍。接着姚心烛惊呼了一声“妈妈”,他的注意力便转移到沙发上去了。

江予梦靠在姚温肩头,夏明朗正在帮忙把她放到他的背上去。姚心烛慌慌张张地跑到她身边,“妈妈怎么了?”

“她睡着了,别担心。”毛老师安慰道,“只是今天你爸爸得辛苦一点,把她给背回去了。”

姚温回头对夏明朗说:“幸好是她。要是你的话,咱们四个人就只能把你卷成卷滚回去了。”

“去你丫的,都这时候了还记着损我。”

两个孩子跟在大人身后正要出去,被毛老师拦了下来:“同学们留步。”

“您还有什么事?”姚心烛问。

“我还要和你们俩谈谈呢。”

夏禹把大门带上:“又是单独谈话吧,老师。如果总是要和我们谈的,干嘛刚才不让进去?”

“姚同学,夏同学。”他在沙发上端正坐好,神情郑重道,“刚才我取得了你们监护人的准许,现在需要确认你们的意向。”

夏禹沉住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脏,尽力平静地问:“到底是什么事?”

“你们都想知道为什么画里的灯会亮、河会流吧?”

毛老师目光温和,语气却抑制不住地高昂:

“有一个地方,它可以解答你们所有的困惑,激发你们潜藏的天赋,包容你们的无知,接纳你们的创意,让你们发现奇迹,并对奇迹习以为常。你们愿意转校去那里上学吗?”

两个孩子都说不出话来。夏禹的脑袋停转了好一会儿,才憋出来一句:“转学?我爸和她爸都同意了?”

“我刚才说过,你们的监护人一致同意你们转学。”

“你们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就决定要转学了?”

“所以现在我来征求你们的意见。不过我敢给你们打包票,你们转学后一定不会后悔的。”

姚心烛小声问:“既然要征求我们意见,刚才为什么不让进去一起谈?”

“现在太晚来不及讲了,几天之后我会与你们细说。”毛老师冲他们神秘一笑,“再说了,刚才的谈话你们不也都偷听见了么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那堵墙只是在你们看来是实心的。”他回头看了一眼墙壁,“除了你们俩的画,如果还想知道书房里藤上的花、门口的花是怎么开的,这所新学校不但可以告诉你真相,还可以教你们怎么创造这些景象。”

“你先说清楚,我们的画是怎么回事?”夏禹问。

“孩子,你的犹豫太多了。”

毛老师站起来,从身后拿起了那两幅画,双手平举于空中,令其展开坠下。在并不明亮的室内,画上的静物已然复苏。宣纸上的河正徐徐地流动,灯火在小人儿手里摇曳。

“给你们变回来了。”他在画的后面歪着头,“是这样没错吧?”

夏禹看懵了,姚心烛慢慢捂住嘴巴。

“刚才我说过了。这个世界有超出一切你们能构想的现实,这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。我给你们入场券了,三天有效期,过期作废。要不要去,你们决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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